1.守夜人
我經過村東頭的那棵老樹,經過王二荒廢的院子走到家門口。整個村莊還在睡著,沒有人醒過來,村裏的人放心的把村莊的夜晚交給美麗華評價守夜人。村裏的狗都睡覺了我走到自己的家門口聽到父親的鼾聲。他費盡的打呼嚕,費勁的喘著氣,母親睡的沉,她聽了幾十年的這樣的呼嚕,早早的就習慣了。我打開門,躺在床上,想讓自己也做個夢,我怕自己長時間不做夢了就會被村莊的夢趕出去,說我不是這個村莊的人。
我經過守夜人的門口時,看到他們尖尖的耳朵,看到他們吃剩的饅頭,看到他們拖著的長長的尾巴。他們一家五口人在打一個洞,把他們夜晚的糧食都放進去。他們的糧食都種在夜裏,收成也在夜裏。他們白天睡覺,晚上的時候活動,在晚上生兒育女,村裏的人都不知道他們家裏有幾口人,誰還活著。村裏的人只顧著做夢,他們也怕被村莊趕出去。
後來村裏少了一輛馬車和兩頭驢,村長去守夜人的家裏。守夜人的家裏都是黑色的,他們把村莊的夜晚搬到自己的家裏。村長看到守夜人打的洞,歎口氣。
“他們守了這個村莊一輩子,他們累了,已經找到了新的家。喏,以後小心家裏的老鼠。”
王老虎說守夜人去了隔壁的村莊,可能王二和他們約定好了,他們跟著王二走了。
守夜人在白天做夢,他們的夢被風吹向天空,被鳥銜在嘴裏,被一朵雲拖著,全村人都能看到他們的夢。馮三躺在村東頭老樹下麵的時候就在偷偷看守夜人的夢。
2.黃三的房子
他們都說我的父親叫黃三,很少有人去叫我父親的名字黃運升。他們都說叫了他的名字,他的運氣升上去了整個村莊的運氣就會降下來。村子的運氣是有限 的,都被你一個人占去了那我們怎麼辦。開始的時候我父親不答應他們,所有人都這麼叫了,沒有人叫他的名字,只有他自己每天回到家裏對著鏡子叫上幾遍,怕被 這個村子忘掉。
父親結婚的時候蓋的 房子,是奶奶從村子的西面把土一簸箕一美麗華導遊簸箕的運到家裏,那些掉在路上的土到現在還沒有找到回家的方向。村西邊的土到現在還是缺一塊,村裏的人都以為土被守夜人帶到了家裏。奶奶的腿年輕的時候就老掉了,現在還是老掉的一塊,那塊骨頭在年輕的額時候就累壞了。
房子蓋好的時候門朝西。這麼多年下來,他對面的那個房子在幾年前老死了,那個房子做的夢被那家人帶走了。父親的房子也老的像鬼背上面的紋路。每塊磚都老了,咧開的嘴被灌進西風。我從房子的後牆根看著太陽在房子上面轉。守夜人的夢在雲彩上快要飄散。每次太陽走到房子的正上方就不在往前走一步,房子的老掉的影子被一點點拖長,在房子後面歎息著。
房子做了幾十年的夢,他對面的老相好幾年前死掉的時候他傷心的流下淚來。那個晚上,我看見老房子的夢從一邊升起,清晨的時候散開。地上落下他流過的淚水。
一個房子從地基,砌牆,上梁,人住進去。從一個小夥子到死去的老人,夜晚人做夢的時候房子就幫人盯著院子。父親家的房子就好好的睡過一個晚上,做過一個夢。
奶奶的那塊壞掉的骨頭還留在村西頭的她年輕時挖土的地方。
3.一截繩子
劉狗蛋瘸了一條腿,小時候我只能看到大人們的肚子,但我能看到劉狗蛋的臉。劉狗蛋的臉我記憶中的第一張臉。他的腿觀塘找換店是在夢裏面累折的,他在夢裏扛著一把鐵鍬就去了地裏,幾年以後才回來,醒來的時候腿就折了。他的兩條腿陌生起來,誰也不認識誰,走路也不好好的走。兩條腿剛剛熟悉,打好了招呼,一條腿就斷了。
我到劉狗蛋家的時候他正在睡覺,院子裏的狗呀雞呀牛呀豬呀都對我叫。我不敢叫醒一個正在睡覺的人,也許他正在做夢,做夢的人是神聖的,不能被打擾。你可以搬走他家的糧食,擄走他的媳婦孩子,帶走他的牲畜,但你不能叫醒一個正在做夢的人。
他從我家借走了一根繩子,到現在沒有還回來。家裏都在等著這根繩子,碼好的柴等著繩子去捆上,井裏的水等著繩子提上來。我只能在一旁坐下來等著他醒過來帶我去拿那根繩子。
他睡了一年還沒有醒過來,我在他的夢裏面老去,他的夢把我的幾十年帶走了。起風的時候,他醒過來。看著他面前滿頭白髮的人想不起來是誰。
我被一截繩子帶走了幾十年,我年輕時候做過的夢全部綁在繩子上,串起來,綁在村東頭的老樹上。誰從那裏過,看好了哪一個,摘下來帶走。
村子在做夢,村裏的人都在做夢,誰也不會叫醒誰。哪個先醒了也不會打招呼,看到別人還在睡著,頭一歪,又睡過去。